1993年我在复旦读博,有一段时间连续腹泻。当时看到一篇健康科普,说是如果排便习惯发生改变,需要去做肠镜,以排除肠癌可能。我又想到我母亲和外婆都是因为肠癌,30多岁就去世了,自己大概属于高危人群,脑子一激灵就去看了长海医院的肠道门诊。给我看的医生,我后来才知道是国内这方面最顶尖的专家,几乎没有之一。他脸色冷峻,说你这个得赶快做肠镜,但是长海医院至少要等一个月,我给你介绍到另外一个医院,只要等一个星期,也是长海医院的专家做。我同意了。
这一个星期我真是过得心惊肉跳。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,人活着是有风险的,甚至是失去生命的风险。之前也经历过死亡,但那都属于别人,好像同自己无关。到了检查的前一天晚上,我吃了一包番泻叶,很苦,泻得酣畅淋漓。那时候还没有后来那种微甜的聚乙二醇电解质,不过我宁可选择番泻叶,因为那个电解质要兑大量的水,喝到怀疑人生。
我一大早来到那家医院,也在五角场,很小,像个街道医院。这是星期天,我前面已经排了不少人,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叫号,先来先做。在等的时候,我听到边上人的谈话,才知道这是当时刚开始的一种公私合营模式,就是大医院的医生周末到小医院看诊和手术,和小医院分成。整个过程中不断有人不排队就自行推门进去,有的明显是和医生有某种关系的,有的似乎就是直接闯进去的。轮到我的时候,已经是下午4点来钟了。肠镜室里有两个人,医生和他的太太。别问我怎么知道是他太太的,反正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他太太。那医生连着做了几十个人,我看他还没给我做就喘着气,好像人都站不住了,心里有点慌,怕他手抖做不好。那时候肠镜是不打麻药的,整个过程不消细说,我记得清清楚楚。反正后来做肠镜,我都是坚决要求打麻药的。
最后做完了。我问医生怎么样。医生说没问题。
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,但我眼前一片光明。整整一天没吃饭没喝水,但是步履矫健,身轻如燕。路过邯郸路靠近国定路有一家当时挺有名的叫“红墙”的饭店,我想都没想就走进去,点了三个菜,其中一个是葱烤鲫鱼,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葱烤鲫鱼。
第二天,我心急火燎地骑车去了市区,把我馋了很久但一直不舍得买的迪波有源音箱买了回来。这是当时最发烧的有源音箱,要400多元一对。400多元是个什么概念呢?我读博的时候工资一开始也就是100多元一个月。简而言之,做完肠镜,好像换了一个人,更珍惜生命,更热爱生活,也更随心所欲。(严? 锋)